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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孩子

星星的孩子

1

不知为何,神明创造出了我这种想要杀死自己,毫无未来可言的人。难道即使是神也有无聊的时候吗?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真好啊。有能力的人即使是无聊之举也是我望尘莫及的。而我在这种时候,只能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来作为“我还活着”的证明。

呐,“时间”是什么?看起来是一个寻常的字眼,不过我想应该没人能够回答。即使作出回答,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对于不知道的东西,人们总会将它在脑内加以束缚,然后麻痹自己,使未知成为已知物,组成了所谓的“人类文化”。

比如“时间”“宇宙”什么的,人类只能够从他们所知的窄小层面擅自规定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而未知的层面就永远只能靠猜测或是直接忽略过去。

无知的一面确实每个人都会有,但令人作呕的是有些人却把这些无知当作自命不凡的借口。就好像我用着这种可笑的创世神语气来评价着人类一样。如果你听不下去的话,希望能把这当作是一个枉生为人的白痴在自嘲。

关于为什么要给予“时间”等未知物以定义的原因。我想,除了那时常会生出祸事的好奇心以外,还包括对于未知物的恐惧吧。

如果时间倒流会怎样?我们的记忆也会倒流吗?在无意识中被玩弄。

如果时间破碎了会怎样?我们会不复存在吗?在无意识中死去。

恐怕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到这些。

至于我为什么会想这些奇怪的东西。大概如你所想,我不是一个脑洞大开的理论学者。而是一个像没头苍蝇一样,无聊又成天无所事事的人。因为人总是喜欢把自己不了解的人看得比自己低一等不是吗?

除非,你和我一样,已经身处人类社会的最低点,那么你会拥有与前者完全相反的想法。不过说来可笑,即使是这样的我曾经也有过前者的想法,实在滑稽。

容我再碎碎念下去吧。

对于未知的时间,如果一个人正常活下去的话大概会有80年的时间,可“年”这个概念却是人类规定的,不觉得像是人生死时间的长短是由人来决定而非由自然来决定似的吗?令我感觉很不舒服。

那所谓80年的时间具体来讲,是长还是短呢。

如果是80岁耄耋老人,倚着沙发望向夕阳,回想着自己已经记不起的曾经,出生、学习、工作以及婚姻,甚至忘掉了自己的孩子,可能会觉得80年人生不过就是眼前那段夕阳西下吧。就像在一张作文纸上写下“人生”二字一样,草草了事。

如果是10岁的孩子呢,回想小学3.4年级的时候,你当初会不会觉得你一直都会在小学里生活呢,拿着百分试卷,与最好的朋友一路回家,吃着母亲做的饭,偶尔麻烦地听一下父亲的教导。除此之外,20岁的事恐怕都不会预想,“80年”更是与“永远”无异,顶多会说一说“将来要当科学家,宇航员”这种不负责任的笑话。

日本作家中岛敦说过,人要是什么都不做,人生未免太长;但真要做什么,人生又太短。很有道理不是吗。时间不应分长短而论,而是分感觉而论吧。请原谅我的自我意识过剩。这样看来,人类的规定还真的是很多余。

时至今日,自问我自己的这段人生是漫长,还是短暂。

翻找一遍记忆之后,我迟迟得不出答案。

觉得发生了很多,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真正地活过。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亦不如说我和过往就好像斑鸠与桑葚的关系。之所以回忆,是因为一件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曾经活过。”面前,一位自称是天使的人向我如是说道。

她这种像是在宣告死亡的说法令我心生厌恶。虽然顺走了我仅剩无几的不满,但这句话宛如将灼砂放入我的手中一般,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实感。

如果让其他人现实一点地去理解这句话,大概是觉得她在说我曾经的人生很有意义,而现在的我无异于行尸走肉吧。

一种下坠的堕落人生。

但我自己是明白的,她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倒不如说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现在才是真正地步入轨道。所以,就好像因为某些离奇事件而开始崇拜起宗教一样,我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黑夜中,头顶上仿佛只吊着一根蛛丝,而脚下则是无尽的深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个世界所遗弃。

不,哪里有那么美好。应该是注定会被遗弃才对,而且很快。

往事随冬日的寒风从天边拂过我的身旁。

那年夏天的阳光显得格外的温暖……

一切就从我交到第一个朋友的三年后那时开始说起吧。

2

“那个……要不今天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女孩像只小猫一样,一脸兴奋地提议道。她那副表情,就好像一只贪玩的小猫盯着近在咫尺的毛线团。

她叫苏宸。

“范围就在我家附近的那个公园里,不许犯规,怎么样?”说完瞄了一眼旁边盯着枝头鸟窝的千铭,那是一个校服有些脏兮兮,有着一头爽朗发型的少年。

千铭像是被苏宸眼神刺到了一样,身体一怔,回过头来。似巧非巧地与苏宸目光相对了。

“嗯?嘿?看我干嘛?”一脸尬笑地应对着她的目光,显然有些心虚。没过几秒就垮成一副无奈的样子放弃了装傻。

“诶呀,放心好啦,上次打扑克藏牌的事我不是都道歉了嘛,拜托你忘掉好不好,就那么一次,用得着这么多月过去了还抓着不放吗。”千铭臭着脸显得很不耐烦,颇有一种影视剧里地痞无赖摊上了麻烦事的感觉。

跟在一旁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像是全身写满了“普通”二字的我顺着话题习惯性地补了千铭一刀。“俗话说得好,本性难移,不是么?”说完我还冲他微微一笑。而他也如设想的那样,嚣张了起来。

“呸,诚儿子,几天不教育你,是不是忘了该怎么跟爸爸说话了,啊?”千铭边说着边从身后半玩笑地锁住了我的脖子,我装作很痛苦的样子捶打千铭的胳膊,趁他松懈,一个巧劲从千铭手中逃了出来,然后嘲讽意味地咋了咋嘴。

“嘁,什么本性难移,渣铭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日不吃怕饿得慌。”两个男生“扭打”之际,面无表情望向一旁的柳梦琪像往常一样事不关己地发动着毒舌。

那是一个披肩长直发五官精致,喜欢翅膀挂饰的女孩,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仿佛有一种公主的魅力。然而她这人总是说着一些与自己外表不符的难听话,说成是被黑皇后占领了身体的白雪公主或许更加贴切。

如果是其他人跟千铭说这样的话怕是会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但有趣的是,现在的千铭真的像是吃了屎一样表情复杂,沉默了下来。

要说千铭这个人,在男生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只要遇上一点点不讲理的事就会用拳头说话,每次都是一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气势。除非……跟他不讲理的是个女生。

遇到漂亮的女生就两眼放光,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其实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生理现象。但非凡的,是他把这点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所以,为了能和柳梦琪一起回家,他甚至要求他爸妈搬家。这也是他如今能在这个四人归家小队里的原因。

这种丝毫不掩饰情感的人大概是属于讨人厌的类型,但是我并不反感,因为很容易就会明白其所想,不用去费心思猜忌。

“啧,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当然这话是心里想的,我并没有说出来。表情有些僵硬其实是在憋笑的我默默观察事态有趣的发展动向。

“唉呀,改,肯定改,绝对不会再犯,本帅哥还会骗你们吗?”止言又欲的千铭捋了一下头发之后向我们展现了坚定的眼神以示决心。

如果没人知道“自恋”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看看千铭就应该略知一二了。

梦琪听了千铭的自夸之后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呵,还帅哥呢,你也不把脸在地上蹭干净了再用泥水好好照照。”

如此绝情的话说得又如此果断,我不禁再次感叹长一张漂亮的脸真是方便。

公认脸皮很厚的千铭再次被怼得表情凝固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问号,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见千铭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我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达“安慰”。

“放心吧,你还没有梦琪她说的那么不堪。”

“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千铭瞪大了眼睛强调道。

“嗯嗯嗯。”我含笑点了点头。

“对,你说得对。没那么不堪。也就……一点点不堪吧。”笑出声后我立马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了苏宸的笑声以及千铭追杀我的呐喊。

四人走在绕开主干路的小路上,路面凹凸不平,鲜有人迹。犹如记忆的黄昏色伴着欢声笑语染上天际,宽阔碧蓝消失不见,在路边的池塘里偶尔有绿蜻蜓点着轻盈的涟漪。每个夏季的傍晚,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得令人安心。放学结伴而行,一路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最近看了什么有趣的动画,看到了或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彼此之间分享着快乐的时光。

比如,前些天千铭因为拉肚子急地没注意楼层去了女厕所这样的事,我们这几天就时不时地会拿出来调侃一下。

回想起来,那一天真是灾难。“被万千女生追的感觉还不赖。”千铭当天一副惨烈相如是跟我“炫耀”道。“渣铭”这个随意的外号不知源从何来,自那时也就在女生中口口相传了,我对此真是哭笑不得,只能深表同情。

边说边走,也就来到了那个公园,虽说是小区内的公园,但占地面积并不小,起码也得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吧。各种植物,儿童设施,健身设施,还有一片沙地。该有的都有了。

总之是一片很不错的地方。四人每天放学都会路过这,周末也会时不时地约到一起玩。在这里骑自行车再好不过了,只要挑一个人不太多的时间就好。

四个人轮流把书包甩在一旁的灌木丛边,集结起来。

柳梦琪看起来只是在陪着苏宸玩而已,因为我觉得她看起来可不像是喜欢做这种游戏的人,大概是因为她那种看起来比较成熟的气质吧。而另一边的千铭和苏宸倒是一副兴致高涨的样子。

“来吧,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当鬼。”千铭撸起了袖子,说着一口发出挑战的语气。

苏宸,柳梦琪,还有我,听到千铭要玩猜拳就迷之默契地相视而笑。大概心里都在想“你这可真是在自寻死路啊”。

趁千铭没太注意我们的时候,梦琪对我比了比剪刀的手势,我对苏宸比了比石头的手势。一切准备就绪。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两回合过去,剧本果然没有差。

“what?!”千铭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的天!为什么!为什么!石头剪刀布之神为什么就不能眷顾我一次?!为什么?!”这悲痛的声音撕心裂肺,引来了路人奇怪的目光。梦琪像是不想让别人误以为她和这个奇怪的人有关系似的拉开了距离。

如我们三人先前所想,输的必然是千铭。亦或不如说,他这一年以来从来没真正赢过一次猜拳。

一年前,我和千铭玩游戏卡的时候,我发现了他的猜拳竟然异常的蠢。出拳一直是按石头剪子布的顺序出的,从来不会打乱。为了游戏能继续下去,以至于我要偶尔故意输一下,免得让千铭感到无趣。这无聊的行径让我觉得仿佛是我自己在自娱自乐。

按他的习惯来制定战术的话,其他三人第一回合出不一样的就必定不会有胜负,而且就知道了千铭之后要出的是什么了,所以第二回合千铭出局已成必然。明明他吃过很多次亏了却还是没有自觉,真是奇怪的耿直。

“嘛,大概你长得比较像鬼,所以就注定你来当鬼吧。”

梦琪一副怪你运气差喽的样子敷衍着气急败坏的千铭。另一边的苏宸在一旁捂嘴轻笑着。

笑意未散的苏宸踱步靠近我,偷偷向我耳语道。“羽诚同学,要不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吧,感觉一直这样占便宜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呢?”

苏宸用口齿清晰的声音传递着善意的发言。然而她的话并没有真切地传达给我。

她不知道刚才的行为对于我这样十三岁的少年究竟产生了多大的触动。少女肩膀那有些柔软的触感,以及那突然出现在我耳边柔和的暖流都让我内心涌起了一股悸动。就好像一杯水倒在了电脑主机里。虽然这比喻有些奇怪,但我觉得还算贴切。

沉迷于回味那短暂兴奋感的我不知大脑当机了多少秒,直到一种名为羞耻感的东西,把我从漩涡中拉了回来。回过神,我连忙撤开了一步。

“羽诚同学?你怎么了?”看我有些奇怪,不再有笑意的苏宸开始追问我发呆的理由。

然而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因为身体上的接触就把我变得有些奇怪什么的,总觉得是一种坏事。我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有“没怎么,没事,没事。”这样敷衍了事。然后把这次小事件深藏在心底。

之后苏宸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而我和梦琪一致认为这种事应该让千铭他自己发现他才能长记性。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多吃点亏,他一定会终身难忘的。不过这里面自然也包含了“如果告诉了千铭以后就少了一件拿他找乐子的事,多可惜”这种稍有些自私的想法。

“唉,我注定是个捕食者啊。小绵羊们,还等什么呢,快跑啊。”即使是输了,也要摆出嚣张的样子。这是典型的“千铭作风”。

“这不是等你抱怨够了,闭眼睛呢么。”

“好好好,闭眼睛,闭眼睛,跑吧跑吧。”千铭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承认朋友之间信任很重要,我也一直在学习给予别人信任。但按千铭的作风来讲,他很有可能还在指缝里偷看我们的逃跑方向。

看向旁边撇着嘴的二人,显然苏宸和梦琪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梦琪眉头一松,嘴角上扬,看起来像是想到了好主意。“不要怕,看我的。”淡然地撂下一句话之后,她走到一边的书包堆拿起她自己的书包“哗啦哗啦”地把书全都倒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把书包扣到了千铭的头上,而且看起来很用力的感觉。

“看,解决。”梦琪微笑着拍了拍手,略有些得意的样子。看着她,我确切地感觉到每个人的降生可能都会带着一杆恶魔与天使的秤。

“哇?!什么状况?!哪个畜生……”千铭慌乱地撕扯着书包,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把我书包扯坏了,我就把你扯坏。尤其是下半身。”

梦琪话一出,千铭瞬间就又老实了。颇有一种妈妈教育孩子的即视感。

“真是的,至于么,这么不相信我,我好歹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对吧?做游戏作弊这种事我能干?嘛……干过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说到做到,怎么说我在我们小学也算得上是知名人物,偶像包袱还是要有的,作为学生们的榜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样样出彩,也曾是被万千少女尖叫追逐的男人对不对……”像是讲相声一样的吹牛之后,回应他的没有一片热烈的掌声,只有一片尴尬的寂静。

“嗯?人呢?”千铭摸着后脑勺于风中凌乱。

千铭刚开口时梦琪就示意我们“趁现在”,三人一个轻撤步,转身就跑了起来。跳下几层石阶,跑过转角的迎春花丛,就离开了千铭的可视范围。

“怎么样?想好躲哪了吗?小宸,羽诚同学。”

梦琪转身跑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一个方向,应该是早就想好了。

我们二人摇了摇头,苏宸回问:“梦琪姐呢?”

“我去健身器材旁边的草丛里,怎么样,有人跟吗?”

梦琪看向我,她好像很希望有人能跟她一起去。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一路上她好像都在不时地窥视着我的脸色。我对于别人的目光格外的敏感。

像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似的,我摇了摇头,“捉迷藏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别藏在一起吧。”

另一边苏宸犹豫了一下,轻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草丛里会有很多虫子的吧……我……我不太喜欢那些东西……我还是去广场舞阿姨们那里吧,那里人多,应该很难发现我的,嘿嘿。”

“噗,你种想法怕不是会被第一个逮到,不过你身材小小的,应该可以稍微周旋一下。”

听了我的小嘲笑,苏宸冲我吐了吐舌,做出一副“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表情。而我也做了一副信心十足,胜券在握的表情来回应她。

三年,我一直疲于学习如何与他人产生联系。开别人的玩笑,故意惹别人生气,又或是逗别人开心都让我绞尽脑汁。但最近,我终于觉得轻松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习惯了。

我正打算与二人分开,梦琪却突然制止了我。今天的她果然很奇怪,并不是我的错觉。

“等一下。”她拽住了我的衣角,迫使我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而苏宸也跟着停下。

由于没注意脚下,苏宸不小心被凸出的石板绊了一下,像是小鸭子一样趔趄了几步又保持住了平衡。看了看我有些担心的样子,她刚才因差点摔倒而受惊的表情又笑逐颜开。

见苏宸没摔倒,我短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看向梦琪,不知为何得到的是一副看似为难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想要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些不安地问:“梦琪同学,怎么了?”

梦琪轻吸了一口气却没说什么。似乎是要说什么难以表达的话。沉默了几秒后还是只挤出了“那个……”这样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苏宸见状小心翼翼地靠到梦琪身边拉起她的手轻声问道:“梦琪姐是有什么很重要的话想跟羽诚他讲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先去广场那边了。”

重要的话?独处?苏宸该不会是以为梦琪要向我告白吧?

听了苏宸的话梦琪有些好笑地说:“没有,小宸你怎么会那么想。”

我也觉得好笑,在我的印象里,跟梦琪的交集并没有很多。但还是稍微不知廉耻地幻想了一下和梦琪发展为特殊关系的幻想。

人还真是贪得无厌。

有些宠溺地摸了摸苏宸的头发后,梦琪又回到了那副很自然的表情,冲我指了指西边桦树石板路的方向。“我啊,只是想说,那边有一些能藏的废弃设施,但是很危险,我怕羽诚同学你会找到那边,所以想跟你说一下。”

听到这样的理由,我除了在嘲笑自己的幻想以外还嘲笑起了梦琪,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说起来可为难的话吧。不过她真正想说什么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因为我希望这种尊重可以让我们之间更像朋友一些。

“哦,原来是在担心我呀,那副表情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

我望向桦树石板路的深处。虽然来这个公园玩已经是常事了,但那边由于很不起眼,也鲜有人迹。所以还真的从来没去过那边。不提还好,但如今说起那了,我还真想去那边看看。都是好奇心在作祟。

“那,就此解散吧。我再赶紧去找找别的什么能藏的地方。”

“那好吧。哦,对了。谁先被抓到谁明天就要请棒冰哦~”梦琪边走边有些使坏地说道,她瞄了一眼苏宸动摇的神情似乎感觉很满意。

看见这个情形我也忍不住稍微使坏地补充道:“有惩罚的游戏确实会更有趣呢。”欺负苏宸的事我当然不会做。只不过这样像是可以加深友谊的行为我总是会乐在其中。

发现我和梦琪站到了同一战线。苏宸的脑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向我,一脸“被背叛了啊”的委屈表情。

互相挥了挥手,三人就此分开了。

五月份的天空变得清澈了起来,不像是冬天时看起来灰蒙蒙死气沉沉的,枝头也焕发出了新绿,生机盎然。天气目前倒不是很热,五月初在我看来是最舒适的一段时间,穿短袖会感冒,穿衬衫恰到好处。

眼珠转来转去,到处寻觅着藏身处。然而合适的地点并不好找。那种不起眼,人迹罕至的地方。

一想到这,梦琪刚才提到的地方就蹦进了我的脑子里。虽然说是有些危险,但那样的地方不正是最佳的藏身处么。再加上好奇那边是怎样的,虽然心怀歉意,但我还是没有过多纠结就跑向了白桦树林,沿着石板路渐行渐远。

一路连跑带走,我终于看到了梦琪所说的那些老旧的废弃儿童设施,那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设施上面遍布了锈迹和破损,大概总有一天会被拆掉的吧。上去之后这东西没准会塌掉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危险。

不起眼,毫无生气。就好像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这是我对这里的第一感觉。旁边的广告牌上贴着的也是几年前的商品,似乎同样被遗弃了。看着它我不禁想起了些旧事。

走上阶梯,连接滑梯的是一段塑料管道,里面黑洞洞的,钻进那里时我可以清晰得听见“吱呀”声。沉积的灰尘沾满了我的手掌与膝盖。虽然环境好像没比草丛好多少,但外面是绝对看不到的。“嗯,不错的地方呢。”管道内我蜷着身子靠在了管壁上,闭上眼睛,自顾自的开始享受起了胜利的喜悦。

一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这座设施没准真的会塌掉。因为我读过一些书,那种一定会给予狂妄者些许绝望的故事。虽然说是故事,但我并不觉得那是一种戏剧性的表现。而是信其为真理。要说为什么的话,我想应该和崇拜宗教的道理是一样的,由于自己的无力而希望世界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可以去保护自己,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可以去依靠。不过我这样说一定会挨打吧。

所以我果然是希望它会塌掉的吧。如果塌掉的话,梦琪一定会生气的,苏宸和千铭也会为我担心吧。这种与他人能够产生联系的感觉很不错。比起这些,身体上的伤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微风从入口送来暖意,布谷鸟与鸣蝉也在合奏着。此情此景,困意找上了门来。我也附和着打了个哈欠。回想起刚才,苏宸向我耳语的那个情形,我全身的细胞都不禁为此又再次活跃起来。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虽然她看起来有些内向还总是用着正好能让对方听清的音量说话,但这些都无法掩盖她是一个较为活泼的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觉得会有什么小幸运降临,像是世上不会再有伤心事。

不过,与其说会有什么小幸运降临。倒不如说能遇到她就已经是一大幸事了。想着想着,脸上不自觉得浮现出了笑意,心里却又有些落寞。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是很懂,但也不必想太多,仅仅能明白如今的幸福感,我觉得就足够了。

这份温软,不禁将我的思绪带到了三年前的另一个夏天。那时,我根本不曾想象在三年后会有现在这样的生活,会有这样的我。除了家以外,不知哪里才有容身之处。总觉得,这个世界无法接受一个孤独的人。

可回忆这种东西就好像一口深井,只要决定沉下去就无法停下来,越沉越深,越深越暗,越暗越冷。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汗毛战栗,皮肤封上一层寒霜,难以呼吸。即使睁开双眼,也无法根除黑暗。

3

十三年前,出生在乡下一所比较偏僻的医院里的我成为了家族平辈中唯一的一个男孩。这仿佛是一种光环也仿佛是一种诅咒。使我一瞬间成为了关爱的焦点,也成为了一个异类,尤其是身处于三位姐姐身边的时候。

那时,家里人都可以理解爷爷喜欢孙子的感情,毕竟老一代人都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可是说难听一些,这种想法不就是把男孩当成了一种延续家族的工具。然而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想吃什么就要什么,想玩什么就要什么,只是觉得只要是自己的愿望,说出来就一定会实现,没心没肺地开心的不得了。

直到有一天,比我大十岁的二姐突然抢走了我的零食和玩具。

现在想来,这个世界真是很严格呢。即使是孩子,贪得无厌也是一种陋习,也会令人心生厌恶。

觉得所有物被掠夺了却抢不回来的我,就选择了大哭这种懦弱的行径。爷爷看到此情此景时,竟选择毫不留情地出手打了姐姐一巴掌,看起来是那么得不留情面。那副泪流满面,嘴都哭的有些变了形的面容使我印象深刻。从此,爷爷再也没给二姐买过任何东西。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对于坏孩子的惩罚。

姑姑和姑父来找爷爷理论,爷爷自然是一边倒地为我说话。这种根本没有和解可能性的谈话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争吵。看着此情此景,我却宛如雷后雨一般又不应景地哭了起来。

哭泣对于小孩子来讲只是一种希望别人能注意到自己的一种工具罢了。但从这时开始,在姐姐和叔叔阿姨们的眼中似乎变成了一种拥有着恶意的武器。

姐姐们原本都生活在家人同等的关爱里,现在却显得有些落魄,明明她们和我一样,都只是孩子而已。

家里人开始觉得,这份独占的溺爱不仅过分了,还持续地太久了。

是我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家族的和睦。

自那之后,家里就总是会出现争吵。这份偏爱,已经到了姐姐们和家里其他人无法隐忍的程度。渐渐的,那间老院子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我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

5岁那年,我在院子里正玩着父亲送给我的足球。不知何时,二姐拿着一个小瓶子在不远处望着我。年幼的我看不懂她的眼神,如果当时会察言观色的话也许就会逃跑了吧。

我正想招呼姐姐一起来玩的时候她就径直走过来,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拖到了后院的仓库里。我的鞋子在拖行的过程中不见了踪影,砂石摩擦脚面而产生的疼痛感使我表情扭曲地痛哭起来。

像丟垃圾袋一样将我甩进仓库之后,二姐把她手中的瓶子用力摔在了我的身边,几只蜜蜂从里面飞了出来,然而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的我并没有看到它们。

鼻子里充斥着老仓库特有的着灰尘与腐臭味。

我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门口传来的那一束光。双耳传来的“嗡嗡”声令我浑身发抖,恐惧推着我不顾一切地坐起身拼命地往光的方向爬,拚命地喊着“姐姐,姐姐……”,但即使喊得再用力也得不到任何救赎。重重地一头撞在了冰冷的铁板门上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是一个阴冷,死寂,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世界。

就这样,被反锁在仓库中呼吸着浑浊空气备受折磨的我,直到日落时分才被父母发现。看着他们,我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事都做不到。因为眼泪已经干涸了。甚至从始至终不清楚仓库的锁是何时被打开的。这样,大概是为了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被关进去的吧。仔细想来,这次事件其实不全然是坏事,我学会了一件我自那之前不曾知道的东西,那就是“饥饿”。人如果连“饥饿”都不知道的话,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冷静下来之后,我并没有跟父母和爷爷说是二姐把我关进去的。因为害怕,害怕发生更可怕的事。

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一个孩子根本无法理清人类生活的头绪。

后来,虐待的发生就已经很平常了。就好像我被姐姐们当成了玩具一样。

突然被人从身后推倒也好,或是睡觉时被人用熏香烫醒也好,又或是在转角处被扬一脸灰尘也好,她们为什么要笑啊?为什么要逃走啊?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我身上啊?为什么这种事一定要持续下去啊?眼睛痛得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但我却为什么依然要承受啊?

对此我并不埋怨我的父母,因为他们总是要上班的,不可能总待在我的身边。相对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被“寄存”在那个老院子里的原因。

两年内,我一直生活在姐姐们的虐待与爷爷和父母的关爱之下。我不再哭,也不再笑,就好像我不知道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个世界一样。

也许是父母终于觉得我不应该再待在那里了。他们决定把我送去幼儿园。然而,从未感受到同龄人善意的我,在班级里不禁不寒而栗,令人刺痛的目光驱使着我从一楼的窗口翻了出去,拼命地往外跑。就仿佛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想要把我吸走,害怕再也看不到父母以及爷爷。

看到这种情形,母亲含着泪把我带回了家。也依着我不再把我送到幼儿园。从而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离开那里。

八岁那年,说是为了让我上一个最好的小学,父母带着我搬到了别的城市。而这次入学并没有出任何乱子。因为我明白,爷爷已经不在我身边了,而且我也明白了什么叫做羞耻心。虽然我没有再次逃跑,但也没有正常地去接受与他人一起的校园生活。我曾尝试过去倾听别人的声音,可有时别人总会有一句玩笑话会变成我的晴天霹雳,让我难以下咽。可我并不会反驳他们,因为我觉得我之所以没有融入他们的生活大概就是因为我并不理解那些所谓的“真理”。即使被恶语相加,我也不会表示不满。因为我知道,我一定是错的那一方。

不知不觉,我开始建立起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与世隔绝。

由于父母工作的关系,从二年级开始我就不得不自己上学,放学了。或许别人会认为,这算是一种自强自立的表现吧。然而对于我来说,这样,其实只会显得我更加孤僻罢了。和陌生人说话的那种紧张感是我最讨厌的,他们对我的看法是什么,他们讨不讨厌我,他们喜欢什么,他们不喜欢听什么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去接触的话,或许就不会被排挤了吧,这是姐姐们教给我的。

有一次,学校组织去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班主任说让所有同学排成两排手拉着手走。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天在我旁边的人是谁,因为我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有去拉她的手,只听得出她是一个女生。

“怪人。”她如是称呼着我。

我没有理会就默默地走到了排尾,幸运的是,我们班同学的总数是单数。因为这件事我的心情变得更差了,但因祸得福,从这之后很少有人再搭理我,我也乐得自在,不必再疲于应付。

独自回家的路上感觉双脚沉重地不得了,这让我十分困扰。这座城市里充满了陌生的街道,除了那个几十平米的空间以外,不知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大概是那时起,我成了一个害怕黑夜与睡觉的人。一想到明天和今天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同心里就非常地不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仿佛置身于黑夜笼罩的无边的海面上,抱着一块勉强能支撑我的浮木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大概是一个早熟的人,才三年级就理解了“自杀”的含义。那就是让自己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忽然意识到这不正是我需要的吗。可父母一定不希望我离开的。所以,我果然还是不能走。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知是不是命运有一杆天平。有一天,我竟然开始关注起了班里的一个女孩,她回家的路线很巧和我是一路的,她的面容总会让我觉得不再烦躁,觉得她不会讨厌我,觉得想要和她说话,想要和她做朋友。但这样的人可想而知,一定是站立于人群中心的人。她的身边并不缺朋友,更不缺我这一个。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和她绝不是同一种生物。她是一个人类,她的名字叫苏宸。那么,我是什么。

我很诧异自己会主动想要去了解某个人。因为每一个陌生人在我看来都好像是单调乏味的装饰品。不,或许连装饰品都算不上。说不准我看她的眼光就好像在看一件值得一看的装饰品吧。这样的想法,说来真是可耻。

三年级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发现她的妈妈并没有来接她,便觉得这是一个和她交朋友的好机会。我当然知道自己很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糟糕到只能想到说“你好,今天天气不错”的地步。所以每次放学跟在她后方不远处的时候,都在思考该如何搭话。

苏宸这一天穿着她经常穿的粉色兔耳连帽衫。哼着歌微微摇动脑袋的她在绿化带边迈着轻盈步伐前进,有一种兔子化成人偶的感觉。被她吸引了目光大概也是因为我很喜欢动物吧。

双手勒在胸前的双肩包背带上,抿着嘴,目光集中在女孩身上。如果我不是一个小学生,大概会被当成奇怪的人。虽然我也确实是奇怪的人。

但这根本不重要,别人怎么想都跟我无关,只要能和她交朋友就好了。可是,怎么才能开始这段友谊呢?这令我十分苦恼。

总之,首先我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正常人。毕竟,应该没有人想和一个怪人做朋友吧。

回想起所有正常人的所作所为与言辞表情我就不寒而栗,陷入其中就仿佛是在杀死自己。于阴冷之中做出了令自己不齿的幻想——我若无其事得走上去,说“你好呀,我和你是同班同学,要不要一起走?”感觉不错,但是没有后续,我完全不了解她,这样搭话总觉得只能尴尬收场。

换个思路,用一个清爽的表情走上去,“嘿!你就是我们班那个最可爱的女生吗?可不可以和我交个朋友。”想到这,不禁血压瞬间升高。连忙捂住了有些发烫的脸。这种羞耻又感觉有些不良的话真是不适合我,那些男性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的,真是令人费解。

换一个女生式的语气呢?“哇,你这身衣服好可爱呀,你很喜欢兔子吗?我也很喜欢呢。”这么说感觉也不错,可以聊聊兔子的话题。关于兔子我有很多可以说的,比如兔子的食物,习性,生态,我都比较懂。但是,万一她说“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衣服很好看而已,并不是特别喜欢兔子才穿它的”怎么办。想到这里都不禁感觉空气有些凝固。还是不行。再换,再换一个。

或许我是不是可以诱导一下,变成让她跟我说话。比如,我跑过去假装不小心撞到了她,然后我说“抱歉~”,看到我的脸之后她会说“诶?这不是班里的凌羽诚同学吗,你家也在这边吗……”如果她这样回应我了,就说明她跟我有的聊,否则她不会留住我,这样我也不用因为话题伤脑筋,实在不行就再把兔子的话题拿出来抢救一下。虽然,最坏的情况就是她不认识我……

思考良久,我觉得我大概也想不出什么完美的方法了。所谓的正常人思维让我觉得有些滑稽得不得了。只是搭个话而已,或许并没有我自己想得那么复杂吧,随便说点什么,总之先要让她认识我才行。

我在幻想中把心态放淡,却不曾想到会被强制性地拉回到现实之中。

腿部传来了阻力,上半身因为惯性而前倾。这是标准的摔倒前兆。

整个人都慌了神还没抓住重心的我选择放弃,侧身乖乖地摔倒在了地上。

“啊,疼疼疼。”揉着被沙土擦伤了的手,疼痛感瞬间就占据了大脑,计划开始模糊了。然而这并不是最不幸的。

我抬头想看看撞到了什么,结果在眼前发现的是蹲在路边像是一只受惊兔子的苏宸,四目相对片刻,所谓的计划就已经彻底从我的大脑里消失不见。总之先说句话。

“啊!今天天……”

“对不起!”

苏宸的道歉打断了我的白痴对白。

人在大脑空白期时很容易全神贯注地去被某件事物吸引。就比如仅仅几秒我就完全陷入了苏宸那双仿佛包含着皓夜辰星的眼瞳里,黑得发亮。我像是要在那里面找出夏夜大三角的所在似的出了神,天琴座在哪,天鹅座在哪,天鹰座又在哪。直到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盯着一个女孩子的眼睛看了许久。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盯着女生的脸看了半天,太失礼了!我是白痴吗?!羞耻感瞬间爆发,脸颊热得有些发麻,双手抓耳挠腮起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慌乱之中我暗自称奇,把谈话对方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自己竟然会变得如此奇怪。

“你刚才说,今天怎么了?”

“啊!对!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呢!”听到了问句,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激动得举手答道,像是在上课时抢答老师提出的奖励提问一样。不过,这次显然是一个错误回答。

“嗯?”苏宸眉头一皱,听了我的话显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眨着眼睛看了看天上又低头看了看举着手一动不动有些滑稽的我。结果忍不住双手掩嘴“唔噗噗”地笑了起来。

看见她笑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觉得,大概我的回答还算是正确答案吧。想到这,我也跟着尴尬地笑了几声。

待苏宸平静下来,她向我伸出了手柔声说道:“不要坐在地上了呀,好脏的。我拉你起来。”

看着那只伸向我,有些纤细的手,我不禁呆滞了起来。因为这只手与父母的手真的是截然不同。一瞬间,我竟然没有握住它的勇气。

但这次并不是那种不想与别人产生联系的冷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不想玷污珍贵宝物的爱惜。

“那个……我自己能起来,手上很脏的,谢谢哈。”我站起身,往后撤一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尘土。我拍得很仔细,不希望错失任何一个加分的机会。另一方面,我也是在拖延时间,整理思路。其实我更加期盼她能主动跟我说些什么。

拍掉了身上的最后一块灰之后,我直起了身。

苏宸理了理额头前的刘海,把双手放在了蜷在胸前的腿上。眼神有些闪烁,似乎不敢一直直视着我,对此我也是一样的。

她那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的脸颊不禁让我联想到了棉花糖,又软又甜的感觉。但这丝笑意并不是因为我刚才那段拙劣的搭话才出现的,而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能为周围所有的人带来心灵上的治愈。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幸运儿还是一个受害者。

几秒过后,她回应了我的期盼,主动开口说道:“今天天气是不错呢,虽然有点阴沉,但是没有太阳的话不是很凉快吗。再下一点雨就更好了,紫阳花们一定会很开心的。”说罢,苏宸把视线柔和地移向路边的花丛。

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认真地回答我的傻话,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听我保持着沉默,苏宸偏过头挑眉又看向了我。

“紫阳花,没听说过吗?”

紫阳花?脑内搜索了片刻,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相比于花花草草,我还是更喜欢看一些未解之谜,科学类的书籍和电视节目。

“没听说过,不过,它们看起来很漂亮啊,颜色还有不同的,和一般的花不太一样呢。”

苏宸看我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似乎也很开心,洁白的牙齿从微笑的唇间露了一些出来。“是很漂亮的呀,它也叫绣球花呢。一簇一簇,花朵很小很可爱的样子。我最喜欢它的地方也是它最神奇的地方,它可是会变色的哦。大概两个星期就会变一次的吧。基本上就是在淡蓝色和粉红色之间来回变,这两种颜色我也都很喜欢呢。”

“哦?这么神奇。感觉有点很像人类。”

“诶?为什么。”听到我如此评价,苏宸显得有些惊讶。

“它会变色的话,我感觉就和人会有表情一样吧。会悲伤,会开心。这样的话,我觉得粉红色就应该是它的笑脸。你觉得呢?”

“诶?!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说的有些道理诶。”苏宸听了我的一席话,双眼放光似乎很崇拜我的理论,然而我并没有骄傲,而是感觉有些惭愧。

“那……你觉得这朵紫阳花在悲伤什么事呢。”苏宸指着一簇被粉红色包围着的淡蓝色紫阳花向我问道。

“这个……”我再次陷入沉默。完全没有任何思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这是要被自己挖的坑埋起来了。这种问题就好像课上老师突然向正在睡觉的你提问,结果你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凭空发挥想象力。

“我想……我想可能是因为它觉得自己和周围的花不同吧。明明只要开心起来就可以和别人一样了,它却因为难过而陷入了难过……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些什么,感觉就只是在强凑逻辑。

可没想到听了我的话,苏宸看我的眼神似乎更加明亮了。

“哇哦,感觉凌羽诚同学有点像写大道理的哲学家呢。”

啊?大道理?说得我像是天才一样。越这么想我就越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只得干笑几声。“啊?哈哈,是么,这么厉害的吗,哈哈哈……”

心里有些欲盖弥彰的我自顾自的开始傻笑,笑着笑着心里突然一怔,开始回想苏宸刚才说的话。

“诶?你认得我吗?”我有些激动。苏宸竟然认得我,还知道我的名字。此时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一条狗,否则,尾巴一定会开心地摇起来。

“嘿?为什么会不认得呢,我们不是同班同学的吗?”

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但正是因为理所当然所以才让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得不正常。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在自掘坟墓。我很会装傻,但是我并不擅长撒谎。面对她的这个问题,我只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但此时此刻我还是在为自己找着借口——交朋友,就是应该要坦诚一些的吧。

我努力地让自己嘴角带着自嘲一般的曲线,无奈地开始陈述:“额……毕竟我不太起眼,不参加什么活动,也不回答问题,而且也从来没跟你说过话对吧,甚至你也从来没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我……额……不,或许听说过我,“怪人”之类的。不是么?”我低下头,轻咬下唇,眼神游离了起来,明明刚才说话的气氛还不错,可现在我像是要走进一个冰窟。

其实我只要回答说“毕竟我比较孤僻”就好了。但在心里措辞时忽然觉得贬低自己竟然意外的轻松。所以,我就像是把苏宸当作了圣母,开始忏悔自己的罪行。不,这么说有些狡猾,其实就是把心里的垃圾丢出去罢了。

“小学三年里,我基本没和别的同学主动说过话,而他们也很配合

地没有主动理过我。一到课间,我就喜欢用睡觉来度过。就算睡不着,也会装作睡着了。我不会难堪,别人也不会觉得难堪。和陌生人说话时的那种紧张感,畏畏缩缩的样子,一定会让对方觉得我是个怪人的。我对此深信不疑。可是这样想,我已经是一个怪人了吧。”

说到底,我其实对于成功交到朋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之所以鼓起了一次勇气只是因为单纯地觉得这个叫做苏宸的女孩绝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所以就进行了一次无谓的尝试。

其实这种想法并不可取,幼熊看起来非常可爱,但它生起气来会吃光你的内脏。白额高脚蛛看起来十分凶悍,然而它只会捕食蟑螂等害虫。仅凭眼睛就去对他物妄下定义实在是愚蠢。

而苏宸的回应更是印证了我的看法。

“确实有些怪呢。”她如此评价道。其实这是很客观的评价,也是很正常的评价。但我就是执着于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像父母一样温柔待我的人,即使说的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会很开心。

看着苏宸的鞋子以及地面,我不敢抬头,总觉得苏宸会用像看着怪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她每一秒的沉默,都会让我更加确信我的想法是对的。

阴沉天空,没有阳光,地面上本应金黄的沙土看起来像是青绿色。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雨了吧,我看到许多蚂蚁在为搬家而奔波,明明它们脆弱地不行还只有几年的寿命罢了,干嘛如此努力呢。

苏宸站起身,双脚开始向我的双脚靠近,然后又离开了我的视线。可以感觉得到她和我擦肩而过,走到了我的身后。

大脑放空的我,只得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希望能就这样听着,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为止。

不知为何,我对地上的蚂蚁产生了杀意。它们吃不到美食,玩不了电子游戏,看不懂书籍,仅仅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有什么意思呢。

不对,这不是杀害它们的理由,我其实是在羡慕它们,那种单纯的“同类”归属感。

脚掌在蚂蚁头上悬停了几秒,结果我还是杀不掉它们,因为我觉得它们的存在比我更加有价值,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我没有从这个世界带走任何东西。

“凌羽诚同学,你不觉得你有点像那朵淡蓝色的紫阳花吗?”

苏晨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并打散了我的念头。一时间我甚至没听懂她的话。惊讶得抬起头来。

“话说,凌羽诚同学的家是跟我家同一方向的吧?一起走吗?看天气似乎得快点了呢,应该快下雨了。突然想起来我把伞落在学校了,诶嘿嘿。”

转过身,一个精灵可爱,看起来像是兔子一样的女孩站在不远处。似乎是为了让我心情放松一些,她表情丰富的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意。

我用着有些发抖的嗓音小心地问道:“你希望一个怪人走在你的身边吗?”

她有些调皮地答道:“当然不想啦。”

“那为什么……”

“凌羽诚同学是因为什么才会觉得自己是怪人的呢?”

“因为……”

踌躇之际,苏宸走到了我的身边,轻盈地转过身与我并肩面向回家的方向。

“现在,我觉得凌羽诚同学已经不是怪人了,对吧?”

明明刚才随便一想都能想到反驳的理由,可现在我却哑口无言。

本质上我并没有作出改变,但我希望能接受她的这份善意。即使是假装,我也希望能让苏宸觉得,她的善意没有被浪费。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挤出笑容。看着身旁的女孩,那副我想收藏当作宝物的面容里,我找出了牛郎星,织女星还有天津四。它们比往常我在夜晚星空里看到的,更加耀眼。

我很开心,终于有了可以说出那两个字的机会。

“谢谢。”

“不客气啦。”

“啊,对了,我也忘记带伞了,怎么办。”

“唔姆,有点糟糕呢,哈哈。那就快点走吧,我们可不是紫阳花呀。会感冒的呢”

“嗯。那快走吧。”

自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和苏宸一起回家。虽然刚开始我还是寡言少语,甚至扭扭捏捏。但后来逐渐觉得,与人交流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与其思前想后地对话,不如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千铭和柳梦琪是在我之后被苏宸拉入归家小队的成员,虽然并不是住在同小区,但大致的方向都是一样的。回家路上接触的多了,在学校里自然成了关系不一般的好朋友。最主要的也是他们二人都没有在乎班里我那些关于“怪人”的风评。梦琪不在乎是因为她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只会遵从自己的看法。这一点我也表示非常赞同,顺着别人的观点总会有觉得心有不甘。至于千铭,我觉得他只是单纯的粗枝大叶吧。

最近,我不止一次想到,如果上帝在每个人出生时就给他贴上标签该多好。“善良”“恶意”“真诚”“虚伪”,如果这样的话,做人是不是就轻松许多了。但仔细想想也并不全是好事,说不准我自己的脑门上就贴着“虚伪”的标签。

4

“唉~”回忆了一遍种种过去,我深呼了一口气。仿佛想要把那个曾经的我顺着这口气给排出体外。再深吸一口气,品尝品尝如今的幸福。

突然间,不悦的刺耳声突然传到了我的脑袋里,那是一种能让人抓狂的声音,像是用刀子划玻璃的那种。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就好比喝着一碗鸡汤时落进了苍蝇。

宁静和幸福感瞬间被打破。从管道壁上坐起身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缩了缩脖子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我睁大了双眼向器材管道的深处望去,发现管道里竟然有一个人影。定神看了几秒,似乎是一个差不多和我同龄的女孩,她用石头在管道壁上慢慢地划着一下又一下。明明同样是小孩子,却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

“喂,你在干嘛?好吵啊。”我带着有些抱怨的语气质问起来。因为看起来她就像是故意想要吵我似的。

然而我的话就像是被扔进了无底洞,等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我冷笑了一下,这该不会是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把戏吧?我并不觉得这种玩笑会吓到我。她是有多无聊才会在这种被遗弃的地方埋伏着。

“喂,你听到了吗?问你话呢。”我话语落下之后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看起来女孩还是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仍然在管壁上继续用石头划着。除了手和胳膊全身一动不动,手上的动作显得有些无力。

我喘了一口粗气,决定近一点再跟她说话,于是向女孩爬了过去,“喂!我说你……”

接近了她之后,我却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她那副不堪的形象。一身脏兮兮的衬衫,裤子破了许多洞,头发杂乱无章,没有鞋子的脚掌上沾满了泥土。她看起来就好像《一千零一夜》里某些故事插画中的奴隶一样。只是没有脚铐罢了。

如果只是为了恶作剧的话这未免也准备得也太充分了。这副清瘦的脸颊和着装怎么看都只能联想到“流浪儿”一词。但是有可能吗?城市里走进了一个这样衣衫褴褛的女孩,绝对会被立即发现并且送到警局的。可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父母带着出来玩的孩子呀。

刚才的气愤已经完全消失了,我开始小心地询问,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证明鬼怪的存在,相反,也没有证据否定其存在。首先要问的当然是她为什么在这。“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的爸爸妈妈呢?在附近吗?”

然而女孩的回应却和刚才是一样的。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耳朵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听得到我讲话吗?喂喂喂?”

“………”

“听~得~到~吗?”

“………”

“听!得!到!吗?!”

“………”

女孩的持续无视惹得我又开始深呼吸了起来。“喂!!!!!!”“嘭!”我使劲大叫而且重重地拍了一下管道内壁,企图吓一吓她。无奈的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然而面对我的全力一击,女孩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感觉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然后继续在管壁上拿石头划着。

“该死。”

小孩子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很容易就会陷入绝望,也很容易面露喜色,如今我又如此容易地就陷入了愤怒。绝望时全世界怎么看都像是黑白色。开心时就有些没心没肺。而愤怒时就会失去了理智。这么说,人类为什么需要感情这种没用的东西呢。

瞥了一眼她手前的管壁,发现她在管壁上大概是在画着什么。划的是数个五角星的图案。那简陋的图案无论画多少个,看起来都不会像星空的。

“听着,我跟你讲,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拜托你回应我一下好吗?请不要无视我,像是在耍我一样。”这几分钟内,女孩根本没有看过我一眼,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

太奇怪了,实在是在奇怪了。明明在几年前我也是像这个女孩一样对待其他人的。如今的我却因为这种事生起了气。十几年后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我真是一个可耻的人。

带着有些气愤又无奈的心情,我用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企图以肢体接触得到她的注意,可谁知下一刻我却被吓了一跳。她突然大叫了起来,“啊~”得大喊着,比我刚才叫的声音还要大,而且由于是女孩,所以声音也很尖锐。再加上这里狭窄的空间更是放大了她的音量。这一叫,吓得我浑身一颤慌了神,她边喊着还边像逃命一样往管道深处里爬。

被叫声刺激得有些崩溃的我奋力往前一扑,扑倒了那个女孩,然后用手强行捂住了她那闹人的嘴巴。“喊什么!你有病吗?!非得弄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能不能不要喊了!”我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可她还是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甚至开始对我拳打脚踢了起来。

她用膝盖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腹部,传来的剧痛使我的表情扭曲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从脸上又传来了另一种火辣辣的剧痛,能感觉得到是她在用手胡乱地抓着我的脸。

我的喘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已经到了实在不能忍受的地步了。“疯子……”我得出了如此的结论。

情绪崩溃的我一巴掌扇了下去。没有任何理智,没有任何思考。我只希望赶紧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这一刻,微风又吹了过来,布谷鸟和鸣蝉依然还在附近。

女疯子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而我的手始终在颤抖着。看着女孩那张脏兮兮的脸,嘴唇似乎有些干裂,头发散乱不堪。从闭着的眼角边上,我看到了萤光,渗出了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滴落下去。

我调整着呼吸,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这个人。就这样,时间停滞了几秒。

“无视人,还无缘无故大喊大叫,我明明有心平气和地想要和你交流,但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我企图用平和的语气跟她把道理讲清楚,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我只是在推卸责任。“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你不说出来的话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你是疯子吗?你为什么要打我?如果你不动手的话我也不会打你的对吧?呐,你说句话好吗?”

虽然我仍然期待着她能跟我说些什么。但一分钟过去了,女孩那无神的眼睛似乎已经对我做出了答复。

“够了。”说着我从女孩的身上退了下去,我已经彻底放弃了。

顺着光亮慢慢往管道外爬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了我的手,又是一阵剧痛。拾起来一看,是一块石头。那是女孩刚才用来“画画”的石头。

“啊,真是够了!今天真是倒霉!”浑身剧痛让我焦躁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我回头把石头掷向了还没有起身的女孩,正好打在了她正在擦着眼泪的手上,那一定很痛。

她捂着手轻轻地摩擦着,瘦小的身子颤抖着缩作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是那么地无助。我下意识的想要开口道歉,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有开口。

“侵略者”,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角色。她本来是在这里享受着独自一人的时光,是我,破坏了这一切。虽然我不认为会有人喜欢孤独,但从刚才发生的事看来,绝对是没有我出现的那个画面更加和谐一些。至少,她不会流泪。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恐慌了起来。原本就毫无价值的我如今竟然伤害了别人。这不就像一只寄生虫一样。不配继续活下去。

我逃也似的带着一身的伤离开了那里。就好像只要离开了那里,所有的事就没有发生一样。但疼痛却怎么甩也甩不掉。即使跑得再远,那座设施也仿佛只在身后的一步之遥。

那个女孩一点也不值得可怜,动手时的我着实那样认为着。可等我冷静下来,又感到有些于心不忍。脑海里复刻了一遍又一遍刚才那个女孩的状态,不知为何我会想起从前那个用睡觉来逃避与人交流的我,封闭起自己的内心,建造出一副无形的牢笼。而我却没有像苏宸帮助我那样去帮助她。

啊,太差劲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存在。我已经不止一次来质疑这件事。怀抱着巨大的自我意识,我过的生活就好像一颗葡萄,即使让人品尝到的有酸也有甜,但心里永远都是苦涩的。

总觉得,我至死都只会是在做着拙劣的表演。不清楚我自己究竟想要怎么做。只是一味地贴近别人,附和别人,模仿别人。实质上,原来我是一个欺负女孩子也不会去道歉的人。

停下了脚步,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回去道歉。但按刚才的状况来看,我即使道歉她也听不到的吧。或许她的耳朵真的听不见声音。但刚才那种情况,即使听不见也绝对看见我了,不至于完全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想到这,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曾经在科学杂志上看到的科学实验——薛定谔的猫。那是一个有关猫生死叠加的思想实验。把一个猫和概率为50%的致死物放在一个不透明且封闭的盒子里。根据理论,在盒子里必将发生猫生猫死这两个结果之一,而里面的结果只有外部观测者打开盒子才能知道。所以在此之前,即猫生死叠加。猫到底是死是活必须在盒子打开后。说白了,具体的结果都取决于观测者。

而刚才那个女孩就相当于观测者,如果她主观不想去听我说话的话,或许她就确实完全听不见吧,甚至连我这个人都感知不到。这种感觉就像因为专注于某件事而忽视了其它的东西一样。只不过很少人能做到完全忽视任何外界的东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是几年前的那个我,也完全做不到。

不管怎样,当然也不能排除她真是恶意的可能性,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啊,出现了,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唉。用双手拍了拍脸,企图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打起精神来吧,我没有错,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我最擅长的逃避。

“呦呵,这不是诚儿子么,你这算是投降了?”耳边突然响起了久违的声音。千铭迎面走了上来。不知为何,他这股玩笑意味的语气现在听起来有些刺耳。我仿佛处于两个世界的中间,而他的话像是要把我拦腰斩断一样。

不过还好的是,苏宸跟在了他的身后。她的声音把我从恐慌之中又拉了回来。

“羽诚同学,你衣服怎么脏兮兮的,还有……脸,你的脸怎么了?!”

脸?脸上应该是有血痕吧。苏宸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脸上倒是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伸手想要挡住伤痕不被别人看到,但发现挡也只能挡得了一时,这样做毫无用处。

我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白衬衫上到处都是泥土。

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呢,如果梦琪同学她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生气的吧。

我想要撒谎,但我说不出口。无可奈何的我还是用了最耻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唉~没什么大事儿,碰见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无缘无故就来打我,真是见鬼。”

我的语气平稳地差点让自己笑出来。把与自己未来无关的人当做替死鬼,真是正常得有些离谱地做法。

“真假,还有这种事?这你没反揍他一顿?”听到打架,千铭顿时来了兴致。

“当然……可……”被打的人是个女孩子,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口。眼神游离着,不敢去看千铭他们。

“啧,没打过?”轻率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让爸爸去教训他一顿,还反了他的了。带路带路。”千铭拉着我就想走,苏宸却冲过来挡在了他前面。“不要这样了吧,别让事情闹得更大了,你就算打了那人一顿,羽诚同学的伤也不会好的不是吗。”

啊,啊,出现了,这种老套的劝架理论。

“诶?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好吧?跟伤不伤的没关系。”千铭推开了苏宸又想走,这次被我给拉住了。如果当时是千铭遇到那样的事,又会发生什么呢。他这个女性主义者绝对不会像我那样做的,想到这里莫名地自愧了起来。

“听苏宸的吧,也相信我,这事不是没打过,跟尊严也没什么关系,就这样吧,不要再管了。”

求求你们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我的内心如是祈求着。

“你瞧,羽诚同学都说他没放在心上啦。”

“唉,好吧好吧。我只是不希望他吃亏罢了,但他既然这么怂,我不管就是了。”选择性略过后半句。

苏宸撅起嘴眯着眼睛斜看着千铭“嘁”了一声,然后又展开了她那招牌笑容并且拉起了我的手。“走,羽诚同学,正好我家也就在附近,我让我妈帮你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你……你家,哦,谢谢了。”苏宸手掌的温度宛如黎明的阳光,真是令人怀念的景色。不知为何,此时自己的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早就听说苏宸你的妈妈是医生了,但是还没见过本人。应该会像天使一样的吧?”看着苏宸的脸不自觉地开始在脑内勾勒她妈妈的模样。

苏宸听了咯咯地笑出了声。“你到时候看到了不就知道啦,走吧走吧~”

“喂,那个……”身后的千铭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我们,反常地扭捏了起来。“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吗?”

不知为何,千铭非得想要凑过来,刚才还因为能有机会去朋友家里而感到有些兴奋的我却为此显得意兴阑珊起来。他的话像荆棘一般缠绕住了我。我从没有像这时厌恶过千铭,仅仅只是一点小小的欲望,希望能和苏宸独处一段时间。但我并没有做出决定的权利。

“能啊。”苏晨的回答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因为她真的很少会拒绝别人。

“那,那我能进屋吗?”

“能啊……”

“那,那我能进你的房间吗?!”

“不能,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听到这里,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千铭莫名兴奋又失望到极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哇!拜托,我都没进过女孩子的房间,超好奇的有没有,求你了苏宸~”

即使千铭像拜佛一样请求着,苏宸还是不理不睬,一副没可能答应的表情。

看着那副苦瓜脸,我不禁嘲笑千铭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忍不住开始了即兴表演。

“喂喂喂,千铭,你的表情有点恶心了啊,注意点。”我又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给他补了一刀。

“啧,凌羽诚老贼,此等福分一定要珍惜啊!做好笔记,回来了别忘了给兄弟我讲一讲啊。”放心吧,不可能的。我心里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另一边,我还在想着能把他打发走的理由。

突然脑里灵光一闪坏笑着学起了千铭的口吻,“诶呀,千铭老弟,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和苏宸走了……是不是就……对吧?”接着我又贴着他小声说了一句“健身器材草丛”。向千铭使了个眼色,他瞬间就会意了,转哀为喜,又是一个滑稽的表情转变。

“诚哥!宸妹,不打扰二位了,在下,先行告退。”推了个手,千铭像武林高手一样,转身一溜烟地就离开了。

真是哭笑不得,不得不佩服他的执着,梦琪那性格,玩都玩不到一起去,她要是能给千铭哪怕是一个好脸色,估计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诶?什么意思,千铭他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态度。”一旁的苏宸皱着眉头看着我问道。似乎没有理解我和千铭的话中意。

“如果他跟我们走了,梦琪她不就没人管了,对不对。”我开了一个真实的玩笑。虽然原意并没有这么正派,不过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哦~真的只是这样吗?”

听着苏宸意味深长地拉了一个长音。我身体一怔,发觉她原来并不是特别天然。不禁为自己那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心境而感到羞耻。

“嘛,大概……”

看着苏宸那抿着嘴,像是计谋得逞了一样的得意表情,我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你也有坏心眼的时候。”

“怎么就叫坏心眼了嘛,就是觉得很有趣而已。”

“这样啊,嗯,不知不觉苏宸也变了呢。”

“诶?”

“懂的东西变多了对吧?刚才竟然还怀疑梦琪是要跟我告白。”

我这句话一出口,苏晨就像是炸了毛的喵星人一样,手都不知该置于何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哪里有?你在说什么?!”

这大概是她有史以来说话声音最大的一次。这么明显的神态变化,你让我怎么去相信你说的话呢。

“哦~这样啊。那大概是我想多了。惭愧。”

“对的嘛,羽诚同学总是爱胡思乱想一些东西呢。”

“行行行,我想多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被我摸了顺毛的苏宸眯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迈着轻快的步伐在我稍前一点的位置带路。

“不过说起变化,我觉得羽诚同学你的变化是最大的吧?明明几年前还是的十分阴沉的家伙。”

苏宸笑着好像为此而感到很开心,不过如果这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大概会认为这人八成是在讽刺我。

“嘛,还好吧,其实我现在还是很阴沉的,只不过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诶?是吗?我倒是完全没看出来呢,羽诚同学偶尔还会说俏皮话了不是吗?”

听见这样的评价,我稍微为自己平时表现的良好而松了一口气。

“那不能代表什么吧,俏皮话什么的只是在模仿千铭罢了,毕竟他是个极度有存在感的人对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嗯,不过我说不清千铭他究竟是赤还是黑。”

一想到那个令我讨厌又不讨厌,还十分粗枝大叶的人。我显得有些无奈。

“那你上课举手回答问题呢?原来的话完全不会有这种情况吧。”

“那个啊,装装样子而已,其实心里慌得不行,每周一次的频率我就觉得已经很勉强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羽诚同学已经不再是阴沉的家伙了呢。”

“看起来确实不是啊,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我原以为苏宸会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看到的还是笑容。总觉得她一直都在笑。

“我仍然是个阴沉的家伙令你很开心吗?”

“诶?没有啊。只是觉得羽诚同学好像只会跟我说心里话,所以才感觉很开心。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苏宸兴奋得两眼闪着光,双手背在身后,柔顺的发丝随风飘扬。

这表情的意义,这话中的含义,我只能理解到我似乎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因为虽然她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但她是我的恩人,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想到这里,我陷入了沉默。

行走于居民楼之间,老大爷们下象棋的欢呼声出现在了不远处。除此之外我还我闻到了饭菜的味道。抬头看着冒出炊烟的窗口,想到,母亲现在应该也在厨房里做饭呢吧。

天基本上已经黑下来了。如果没有身边另一个女孩的陪伴的话,我想我一定会二话不说地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呐,羽诚同学……”

身边的苏宸又突然向我搭话,在我专注于观察周围的情况下着实被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

“羽诚同学,我以后,可不可以只叫你‘羽诚’,就像你叫梦琪姐‘梦琪’一样。”

“诶?”我看向苏宸,而苏宸的目光却定格在了地面上。从侧脸,我看不出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主动想和我拉进关系的想法着实让我开心了一下。

“可以啊,我没什么意见。为什么你突然会这么想?”

“你想啊,明明我比梦琪姐认识你更早一些,但称呼上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听起来更近一些不觉得很奇怪吗?”苏宸说着,露出了有些气呼呼的表情。

听到这样的理由,我有些好笑地在想要不要和她解释一下这个天大的误会。

说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呐,苏宸。接下来的话我跟你说了你一定要保密哦。”

苏宸露出好奇的样子,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其实啊,柳梦琪同学的名字是三个字对吧?而且用全名念出来像是要和她汇报工作一样的感觉。所以我就在想,直接叫梦琪多好,虽然刚开始有些难为情,但‘梦’有个同音姓氏叫‘孟’对吧?所以我就一直在潜意识里叫她‘孟琪’‘孟琪’,如今喊到现在也已经习惯了。说白了……其实就是图个方便。”

把理由说出来之后我像是阴谋暴露了一样,摸了摸后脑勺开始畏畏缩缩起来。而苏宸那边却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啊哈哈哈,什么嘛,竟然是这样,如果梦琪姐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额……所以说让你保密嘛。”我开始后悔把这种小尾巴一样的秘密交到别人的手里了。不过还好,如果是苏宸的话我还算放心一些。

“羽诚同学你……不……羽诚,羽诚你总是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想法呢。”

虽然只是改变了一下称呼,但对于我的触动还是蛮大的。与此同时我又意识到自己刚才对于梦琪称呼的看法是有多么可耻,不知不觉得低下了头。

苏宸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开始转移起了话题。

“啊,话说,我最近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呢。想知道吗?”

“是什么?”

“据说人在睡觉的时候会去往另一个世界,而且不会带着任何这边的记忆。而在另一边睡觉的话就会回到这个世界,同样也不会带着那边的记忆。是不是很有趣?”

“诶?你很喜欢怪谈吗?”

“说是喜欢,不如说是这种说法很有趣呀。”

“嗯,有趣啊。是很有趣,就是没什么科学根据罢了。”

“唔…”苏宸像是闹起了小情绪似的鼓起了嘴。

“那你说,人为什么需要睡觉嘛。”

“这个……”我被问得支支吾吾起来。记得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睡眠是为了细胞代谢什么的,但实际上好像并没有确凿的科学解释。

“解释不了吧?”苏晨得意的语气让我有些心有不甘。

正思考着如何强行扳回一局时,我们在一个楼门口前停下了脚步。

“好啦好啦,别想了,我们到了。”

跟在苏宸身后,上了三层楼,我站在门外看着那个被苏宸称为“家”的地方,突然开始恐慌了起来。总觉得如果进去的话就会背叛什么。甚至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苏宸向她的妈妈介绍了我之后看我一副呆木头的样子就伸手把我拉了进来。迈进门的一瞬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等我回过神来时就已经与一个陌生的阿姨面对面了。

苏宸的妈妈给我的脸涂了涂药水以后就告诉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有一道伤有些深,怕是会留下疤。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它会看起来越来越淡的,毕竟我还小。

这次我是去了苏宸家,但我并没有进到苏宸的房间,虽然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是……就这样吧,就当是把自己和千铭的猥琐区分开来。

临别之际,黑夜悄然降临。苏宸把我送到了楼下。挥挥手,像是送别自己的家人,那笑颜至今我仍然记得。我把它一直都当作宝物珍存着。

星光之下,愿此刻永恒。

回到家,父母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等我到家。看见我有些狼狈的样子母亲立刻走到了我身边询问是不是被谁欺负了。而我还是用了同样的说辞来解释。

“只是有些倒霉,在公园里遇到了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而已,放心好了。我在学校里还是很开心的。”

母亲很信任我,点着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而父亲他倒是觉得我可能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罢了。

父亲把正在看的书合起来,语气有些凝重地跟我说:“儿子,如果你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一定要告诉我和你妈,现在的学生关系确实都很复杂。霸凌事件什么的实在是太常见了。”

说的没错,虽然父亲是一个高中教师,但小学的情况也差不了太多。不如说由于思想不成熟,反而情况会更严重一些。

虽然父母总会说一些浅显的道理,但我也总会不厌其烦得听到最后。然后表示赞同。

一家三口吃着母亲做的饭菜。大概是习惯了吧,相比起父母我更希望能和苏宸他们三个人多待一些时间,小学生,可能都不免会有这样的感觉。毕竟,都是在父母关爱的温床中成长的,只要还有家,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这也为什么我仍然能活到现在的理由。

突然,心里酸酸的。一个讨厌的念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即使我躺在床上时,也没有散去,直至带着它沉沉入眠。

深夜,被雷鸣惊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迷迷糊糊习惯性地打开了窗。但发现那并不是可以欣赏的雨,仅仅片刻就打湿了我的上半身,慌乱的我努力挣扎了好几秒才从狂风的手中抢下了窗子,松了一口气。

我喜欢雨,因为它带来了天空的味道。在雨中,我能感觉我更加清醒,像是略微成熟了一些的感觉,但或许只是自作多情罢了。晴天,未免会觉得自己身处于孩子气的世界,轻松,又很焦虑。虽然,我现在确实只是个孩子而已。

雨水的冲刷下,那个讨厌的想法又浮现了出来,而且越来越深刻。疯狂地刺入我的大脑,穿透着我的心。

拜托,饶了我吧……

做了一些准备以后。我蹑手蹑脚地溜出门去。暴雨中,雨伞飞得不知所踪,我的身体从里冷到外,吸了水的外套又重又冰冷,牛仔裤紧贴着双腿,鞋子里充满了雨水。拖着沉重的身体,踱步前行,步履维艰,怀中紧紧抱着用塑料袋装着的食物,雨水无情地流进嘴里,视线模糊,白茫茫一片……

路旁的传单,坏掉的长明灯,鲁莽的雨夜,鲁莽的我。究竟是什么驱使我做出这样的傻事,自己也无法理解,只是觉得这场暴风雨仿佛就是为了阻止我才出现的,然而我越是这么认为,就越想往前走,一步一步,就像是在与命运抗争,未曾回头。

直至我再次踏进那个熟悉的公园;

看见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破旧儿童设施;

以及那个……独自一人蜷坐在星空之中,陌生的褴褛女孩。

不动声色,无以言表。

这是幼稚的我,扮演着的——

幼稚的温柔……

在梦中,我总认为人生很漫长,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可如今匆匆翻看之后,不仅想要逆转它,还感觉终点是触手可及的。对此,我并不懊悔,也并不害怕,只希望一切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翻开另一页已是六年级的新学期,此时正值天高云淡之秋。秋日里,落叶纷飞如雨,震撼人心,世界被显得格外地寂静。这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土地,自此向南应该还是酷热难耐吧。

早上,班里的同学大概都到齐了,然而老师还没到。教室里可想而知乱糟糟的,像菜市场一般。

“哎,哎,诚儿子,你说今天老班是不是生病了,竟然没准时进教室。”

“缺德啊,这么期待别人得病。”看着一旁因为班主任没来就抖着腿,满脸兴奋样的千铭,我不禁略带鄙视。

“诶,你瞧你,我不是那意思,你说,这么反常,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啊。怪事儿一般不都是连成串儿的么。”

我们的班主任确实是出了名地负责任,平时都是提前十分钟到学校的,迟到这种事根本就没在他身上发生过,确实有些反常。或许真的生病了吧。但怪事连成串这是什么说法?

我眼神左右晃了一下,对千铭做了手势示意让他凑过来,轻声道:“那我猜,下一件怪事就是……千铭密室分尸死亡事件。”我努力地想要挤出一副诡异的笑容,但不知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不过看千铭浑身一阵恶寒的样子似乎效果还不错。

“嘶~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还行吧,一般恶毒。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诶呦,哥们儿,你可饶了我吧,你学谁不行,非得学梦琪,你咋不学学怎么上天呢?”

看着千铭的苦瓜脸,我伸了个懒腰,满脸轻松自在。“学不来学不来,还是修炼毒舌简单一点。”

他没有立刻回应,舔了舔嘴唇望向一旁正在值日,隔着“千山万水”的伊人淡淡道:“你可就此打住吧,你又不是美少女,学了毒舌只会让人感觉越来越讨厌,到时候我就和你绝交,孤独终老吧混蛋。”

“哦~美少女就ok是吧。”

恰巧这个时候正在扫地的梦琪走到了附近。

“呐,梦琪,千铭他说他超级喜欢美少女骂他的。”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去!诚儿子,你说什么呢?!你......你这是血口喷人啊混球!”

说完我就把头扭向了一边,吹了几声口哨。

这种处事方式,我是从一些喜剧桥段里学来的。

梦琪用像是看着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向千铭。“恶心,去校外的下水道里慢慢腐烂吧,垃圾渣铭。”说完便打扫着地面离开了。

“呐,诚儿子,你把头给我转过来。”

“啊?叫谁呢?垃圾。”重新看向千铭令我没想到的是没有看到他一副气急败坏的脸,反而......很平静......

“嘶~你说我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呢,你这也太突然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我差点没接受得过来。”

古人有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专一是好事,我一直疑问他为什么偏偏取了这一瓢有毒的,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意外。或许,他俩还真的蛮合适的。

有些无语的我揉了揉眉头,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里打算睡一觉。我已经不打算再和千铭说话了,总觉得精力耗费的很快。不一会儿,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沉睡是活着的死去。再次进入梦中,那里的天空,飘荡着的是活着的场景,一幅一幅画面闪烁在我眼前,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是幸福还是快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

“同学们......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新同学,但是由于......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希望大家......尽量去照顾她......她的名字叫.......”

眼前一片漆黑,在梦里随意地构想过去以及未来时,依稀听到了班主任的声音......

听说......你越是想某人,就越是会梦到某人......

“喂,诚儿,快醒过来,别睡了。”

“啊?”被千铭叫醒,缓缓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你快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来了,虽然不是怪事,倒不如说是好事。”

“什么好事......”抬眼只见讲台上班主任一脸笑容,一个幻如春雪的女孩站在了他的身后。大概是新转来的学生吧,每学期的转校生多了去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就是个转校生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八成是个美少女呗,要不千铭也不能一惊一乍的。我略带埋怨的口气,想要再睡一会儿。

“千铭,我看你最近个子窜得挺快,这样,你去后面的空位坐着吧,让新同学坐你的位置。”听见班主任如此安排道。

“哇,不是吧老师,我这还算高?我看凌羽诚他个子也没少长,不如让他去后面吧。”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千铭想要与美少女前后座的计划失败了,惹得周围一些人偷笑。我都能想象得到他的那副死人脸。

“去吧。”

一阵脚步声后,迎来的是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墙上挂的钟表的哒哒声清晰可闻。还没有睡着的我感觉怪怪的,怎么的了?时间停止?钟不是还动着呢么?带着疑问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听班主任介绍道,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但是最后的这几个月里她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希望所有的同学能够接受和包容她。她智力很差,她几乎不会说话,她也不会去倾听,她仿佛身披着无法承受的沉重铠甲。

后来,有同学问道,她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要来我们正常人的小学呢?

这才得知,希望她能去一次普通的学校是她已经过世母亲的遗愿。

老师还说道,她们这样的人有一个美丽的称呼——“星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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